RES-一个案件引发的生育率下降
1877年，英国生育率出现急剧而广泛的下降。这一转折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既有的经济因素解释和文化扩散理论都难以提供令人信服的答案。
为破解这一谜题，作者从文化的视角切入，采用跨国比较和双重差分法，提出了新的解释：1877年英国生育率的骤降很大程度上由一个关于“避孕宣传的审判”引发的文化规范迅速转变所驱动，而这种转变在海外英裔人口中也得到了体现。
标题: Culture and the Historical Fertility Transition
期刊: 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作者:
- Brian Beach：Associate Professor of Economics and the Director of Graduate Studies for the Economics Department at Vanderbilt University. His research spans the fields of economic history, public economics, and health. Much of his work examines the extent to which government policies and institutions affect social welfare.
- W Walker Hanlon：Associate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Economics, Northwestern University. His research focuses on understanding how economies evolve over the long run using novel historical data.
上线时间： 30 August 2022
Preface
- 生育率转变与工业革命是通往现代经济增长的两个关键转折点。工业革命开启了持续的技术进步，但早期的产出增长很大程度上被快速的人口增长所抵消，人均收入增长有限。只有当生育率转变开始，人口增长放缓，人均收入才出现持续增长。
- 1970年代，European Fertility
Project提出了一个生育率转变模型，提出当三个条件都具备时（Ready, Willing,
and Able），生育率下降就会发生：
- Readiness：生育控制必须在有意识选择的考量之中。这意味着，减少生育必须在道德和社会规范上是可接受的，人们愿意将生育视为一种可以根据个人或家庭情况进行调整的经济行为，而非完全听天由命。
- Willingness：对家庭而言，控制生育的成本收益权衡必须有利于减少生育。也就是说，养育子女的成本上升(如子女教育支出增加)或收益下降(如子女作为劳动力的边际价值降低)，会提高家庭主动控制生育的意愿。
- Ability：家庭必须掌握控制生育的知识和手段。这包括避孕知识的普及和避孕工具的可及性等。
- 经济学家主要关注经济激励如何影响生育，大量工作采用了Becker and Lewis (1973)的“数量-质量”权衡框架，强调教育需求上升如何影响家庭规模。其他人则聚焦于女性教育和劳动力市场机会的作用。
- 最近，越来越多经济学文献开始强调文化和社会规范对包括生育在内的经济决策的影响，一些跨国研究发现生育率下降在文化上相近的国家之间扩散。（预计下期推送：EJ-生育下降的行为从法语地区扩散到欧洲其他地区，原标题为Fertility and Modernity）
- 1851-1891年英格兰和威尔士的生育率数据显示（见下图），生育率从1877年开始急剧下降。这种大幅、迅速、广泛的变化，出现在英国各地区，很难用基于经济因素如教育回报上升的标准模型，或最近强调的文化的缓慢扩散来解释。那么，什么使英国人突然开始少生孩子了呢？
BB审判作为重要的文化冲击
Bradlaugh–Besant trial in 1877，以下简称BB案或BB审判。
1877年4月5 日星期四，安妮·贝桑特和查尔斯·布拉德劳克因重新出版查尔斯·诺尔顿的《 Fruits of Philosophy 》而受到审判，这本书不仅介绍了生育控制的方法，还强调了家庭计划的经济和健康益处。布拉德洛和贝桑特认为这本书对于工人阶级和贫穷家庭来说尤为重要，因为他们经常因为过多的孩子而陷入经济困境。但是，当时的社会和教会对于这本书的内容表示强烈反感，认为它是破坏道德的。
这本小册子在重新出版之前已经销售了四十多年，据称与 1857 年的《淫秽出版物法》直接对立，该法禁止所有淫秽文学。贝桑特和布拉德劳克都是著名的无神论者和“自由思想家”，并很快被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妖魔化。这次审判持续了四天，以无罪释放结束，英国媒体对此进行了高度报道，虽然报道很严厉，但这是第一次在全国范围内提到避孕。宣传直接导致了这本书本身的销量飙升，并将节育和性解放的现实带到了全国各地。
“审判的一个效果是使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禁忌话题的报道合法化”
识别策略
- 跨国比较分析：比较英国、加拿大、美国和南非等地的英裔人口和非英裔人口在1877年前后的生育率变化。这些国家虽然都有相当规模的英裔移民，但在经济发展水平、政策环境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通过横向比较不同国家的英裔和非英裔人口，以及纵向追踪1877年前后不同人口群体生育率的变化，论文试图控制其他因素，凸显文化的影响。
- DID：BB审判在英国社会引发了广泛而深刻的讨论，而这种讨论很大程度上是通过新闻媒体传播的。为了识别审判相关报道和讨论对生育率的影响，论文采用了DID方法。具体来说，论文利用了英国各地区在1877年前后新闻媒体覆盖程度的差异。一些地区恰好在审判前有了新报纸，因此当地民众更有可能接触到相关报道和讨论；而另一些地区直到审判结束后才有了新报纸，因此受媒体影响相对较小。
- IV：虽然DID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遗漏变量问题，但如果某些遗漏因素恰好与媒体曝光程度相关，且随时间变化，则可能仍存在内生性偏差。举例而言，经济繁荣的地区可能更有条件办新报纸，同时也更有动力控制生育。为了进一步解决这一问题，论文采用了工具变量法。具体来说，论文以新报纸创办时间作为媒体曝光度的工具变量。这基于两个识别假设：一是报纸创办时间不太可能与特定年份的生育率直接相关，二是报纸一旦创办就会持续影响当地媒体环境，与审判期间的报道强度相关。
- Event Study：将1877年视为一个关键节点，追踪英国及海外英裔人口在这一年前后不同年份的生育率水平。通过观察生育率在审判前是否保持平稳，审判后是否出现显著下降，论文试图确认1877年的确标志着一个重要的变化时点。
结果
- 从1877年开始，英格兰和威尔士的生育率急剧下降。在加拿大的英国裔中观察到了类似的变化，但在他们的法语邻居中没有。将美国和南非的英国裔与居住在同一地点的其他非英国欧洲裔进行比较时，也观察到类似的模式。
- 1877年开始的生育率急剧下降只发生在英国人和海外英国裔身上！
- BB案在英国国内受到了广泛报道！下图展示了BB案关键处出现在报纸的次数，发现是一个激增！
- BB在英国海外的英语人群中也受到了广泛报道，海外的非英语报纸对该案件不感兴趣。谷歌N-gram数据库显示，1877年之后的几年中，与审判有关的术语出现急剧增加（且使用英式英语表达BB案的条目比美式英语多得多，表明文化上的英国人对该案有更大的兴趣）
- 在英国，媒体曝光程度较高的地区生育率下降幅度更大。
- BB案对结婚率影响不显著，主要是影响了婚后生育数量（使用了对结婚率影响的可能上限来做反事实估计，结婚率下降带来的生育率下降微乎其微）
结论
- 1877年英国生育率的骤降很大程度上由一个关于“避孕宣传的审判”引发的文化规范迅速转变所驱动，而这种转变在海外英裔人口中也得到了体现；
- 文化和语言联系可以作为渠道，在世界各地传播不断变化的社会规范，从而快速而有意义的行为改变；
- 经济力量确定了最优化的家庭规模，但文化规范限制了家庭向最佳生育规模的靠近，然而文化规范的瓦解或避孕知识的传播使家庭行为产生了迅速变化。也就是说，生育率的转变，有时候不是一个长期过程，某些社会事件，可以使得生育率下降迅速出现。
号外
- 安妮·贝桑特（BB之一）因在审判中的激进表现而被媒体称为“避孕女王”。审判结束后，她转而投身于女权运动和社会主义事业，并最终成为了印度国大党主席。
- 马尔萨斯联盟：Malthusian League，最初是在 1877 年 7 月安妮·贝桑特和查尔斯·布拉德劳克的“诺尔顿审判”期间成立的，于1927年解散。马尔萨斯联盟主张，过快的人口增长是导致贫困和社会问题的根本原因。他们认为，有控制地限制生育，有助于改善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缓解社会压力。为此，联盟积极开展公共演讲、出版刊物、发放传单等活动，旨在向民众普及节育知识，推动避孕观念的社会接纳。
- 是不是可以通过LLM或一些手段，设定许多Agent在不同社会情景中的生育反馈，来拟合现实的生育率变化？
原文信息
Beach, Brian, and W. Walker Hanlon. "Culture and the historical fertility transition." The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90, no. 4 (2023): 1669-1700. https://doi.org/10.1093/restud/rdac059
